漫话围棋——陈祖德论围棋
在这里，我想谈谈自己对围棋的一些认识。我常想，围棋究竟是什么？围棋作为一项棋类运动，可能人人都知道。但是，应该用怎样一句话就能很精炼地概括出围棋的定义呢？有人说围棋是体育运动项目，也有人说围棋是智力竞技项目，这都对，但是又不全面。我觉得围棋是我们中华民族高度智慧的一个结晶。为什么这样说呢？我想从围棋有什么样的特征来谈谈自己的看法：
那么，围棋的特征是什么呢?我认为，围棋的主要特征就是充满了对立统一的辩证思想。其实，围棋本身就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矛盾体，比如这个“围”字就有两个含义，一个含义是围地，另一个含义是围子。这两种含义，一种是防守，一种是进攻，包括了攻守矛盾的对立统一关系。围地很重要，下棋是以地盘的多少来计算胜负的。围子也很重要，四个子围住一个子就能吃掉它。大家看，一个“围”字就这么有意思。下面，我从围棋的历史、围棋的现状、围棋本身的性质这几个方面，概括了围棋的六个特征，也都是对立统一的。围棋是最古老的又是最年轻的；围棋是最中国的又是最世界的；围棋是最复杂的又是最简单的；围棋是最精确的又是最模糊的；围棋是最文静的又是最激烈的；围棋是最狭窄的又是最广阔的。我讲这六句话中共用了12个“最”字，显得有些绝对，但是如果不用这12个“最”字，好像又不能说明问题。
●围棋是最古老的又是最年轻的
中国有数千年的发展史，可围棋的历史到底有多久，谁也说不清楚。关于围棋的起源，目前最早的文字记载是战国时期的文献《世本》中的“尧造围棋，丹朱善之”。晋朝人张华在他的《博物志》中也说：“尧造围棋，以教子丹朱。”英国、美国的百科辞典，也都有类似的说法。这说明了围棋的历史源远流长。到了春秋战国时期，围棋已经非常普及了。
孔子在《论语》中有一句话非常有名：“饱食终日，无所用心，难矣哉！不有博弈者乎？为之犹贤乎已。”意思是说，整天吃得饱饱的，一点也不肯动脑筋，这样的人可真是无聊啊！不是有下棋之类的游戏吗？玩玩这些也好啊！孟子也曾说过：“世俗所谓不孝者五：惰其四支（肢），不顾父母之养，一不孝也；博弈，好饮酒，不顾父母之养，二不孝也。”孟子认为，一个人不孝敬父母，第一是懒惰不养父母，第二就是好下棋饮酒，不管父母。表面上看孔孟似乎对围棋的评价不高，但从这些话也能看出，他们肯定都会下围棋，否则他们也不会对围棋这样了解。这也从另一个方面验证了围棋的悠久历史。
我小时候还学过孟子的另一篇文章《弈秋》：弈秋是春秋时期一个围棋国手——“通国之善弈者也”，他教两个孩子下棋，其中一个专心致志，另一个老想着天上要有鸟飞过来，想去打鸟，棋艺就比不过前一个了。孟子用围棋比喻一个人要学本事，就一定要用心，这里他就把围棋当作一种本事或者一种艺术来对待了。孔子、孟子多次讲到过围棋，说明在春秋时代，围棋相当普及，不然他们不会用围棋来比喻说明道理。所以我可以肯定地说，既然春秋时围棋已很普遍，那它的发明肯定还要早很久。
那围棋到底是怎么发明的呢？有种种说法。我的理解是肯定跟八卦、周易有关系。有人认为，古代的星象图里有成百上千的圈圈点点，那就是围棋的前身。吴清源先生说，围棋最早是占卜的工具，这个说法有一定道理。古代只有君王才能占卜算卦。所以传说尧发明了围棋也是有道理的，他用占卜的工具发明了围棋。在中国传统文化中，阴阳是很重要的内容。围棋里面充满了阴阳调和、对立统一的内容。可以说围棋是古人对自然界阴阳之理、变化之道的一个抽象反映，也是古人对自然、对社会的一种理解模式。
为什么说围棋又是最年轻的？这个“年轻”是抽象的。人老了是皮肤松弛、眼花耳聋，而事物老了是跟不上时代的发展，会被时代淘汰。好的东西你去保护、抢救它，那是遗产，继续发展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了。但围棋不一样，虽然它的年龄大，但它依然像年轻人一样，还在蓬勃发展。现在学围棋的人特别多，老人在学，幼儿园的小孩子也在学；中国人在学，外国人也在学。围棋的生命力非常旺盛，一点衰落的感觉都没有。
现在围棋的赛事也很多，中国围棋协会主办的围棋比赛一年要有次，平均每个月的比赛就有十几次。一个体育单项协会举办的比赛这么多，是其他体育项目没有的。围棋现在有两个专门的电视频道，以后可能还要增加，这也是其他体育项目没有的。而且围棋网站也越来越多，更多的人喜欢在网上下棋。
年第一次世界业余围棋锦标赛，只有15个国家参加，可这一比赛现在已有70多个国家参赛。大家不要以为参赛选手都来自亚洲国家，其实比赛场地里黑头发的人没几个，大部分都是*头发，选手遍布世界五大洲。围棋运动在非洲、南美洲都有开展，势头很好。记得刚解放的时候，围棋运动需要*府来扶持，但现在不同了，围棋运动走上了正轨，家长们都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学围棋、开发智力，辅助文化学习。许多孩子加入到围棋这项运动中来，所以围棋生龙活虎，朝气蓬勃。基于这些情况，所以我说围棋是最古老的又是最年轻的。
○围棋是最中国的又是最世界的
为什么说围棋是最中国的呢？这是因为围棋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智慧结晶，从诸多方面体现了我国传统文化和东方思维的特点。围棋的棋子和棋盘含有“天圆地方”的思想。棋子是圆的，所谓“天圆而动”；棋盘是方的，所谓“地方而静”。棋子分黑、白两色表示阴阳，棋盘中间有个太极，蕴含着我国古代哲学中一元生两仪、两仪生四象、四象生八卦的阴阳八卦思想。围棋棋盘有个交叉点，表示农历的一年。棋盘分为四个部分，就是四季；每一个部分都有90个交叉点，代表一个季度三个月的90天。围棋的这些形式都有非常丰富的中国文化内涵。
值得注意的是，围棋在数千年的发展历程中，基本上保留了原貌，这就意味着其继承和延续下来的中华传统文化也是原汁原味的。著名学者余秋雨评价汉字时曾说过：“中华文化，是人类历史上唯一没有中断的古老文明。在中华文化里边，横贯数千年而依然坚韧的缆索很多，其中最基本的一条，就是汉字。不要再把汉字仅仅看作书法工具。它是活着的图腾，永恒的星辰，在文字领域，它是全人类唯一长生的奇迹。”我认为，这样的评价同样适用于围棋。围棋中所包含的中国文化内容真是太多了。
围棋的别名有很多，这也充分体现了中国的文化。古代称围棋为“弈”，现在下棋还叫对弈。人们还根据围棋的形态给它起了个方圆的别名。根据棋子的颜色，围棋还叫黑白、乌鹭。乌鸦是黑色的鸟，鹭鸶是白色的鸟，这样的名字很文雅。下围棋还叫手谈，是通过手来交谈、来沟通，而非用语言交流，这层次就更高了。围棋也叫坐隐，这是特别有中国文化底蕴的名字。住在深山老林作隐士，寄居棋局之中。围棋又叫忘忧，下棋可以忘怀忧虑，这一点围棋爱好者一定都能理解。围棋还叫烂柯，这是个神话故事：东晋的时候，有个樵夫在山上打柴，回家路上看见两个童子在下围棋，于是樵夫就在旁边观看。当樵夫想离开的时候，他身旁砍柴斧子的木柄都烂掉了。等樵夫回到家，已过了很多代。围棋还叫木野狐，仿佛是木头的野狐狸，人一旦迷住就逃不了了。
现在围棋选手根据棋力的高低分为九段，其实早在隋唐时期也定了类似的九品：一品叫入神，二品叫坐照，三品叫具体，四品叫通幽，五品叫用智，六品叫小巧，七品叫斗力，八品叫若愚，九品叫守拙。这些名称也反映出中国的文化。棋下得最好的，当然出神入化，能加入神仙的行列。第二坐照，就是下棋不用劳神费力，运用之妙存乎一心。以下叫具体，意思是什么都行，十八般武艺都能拿起来，但跟前两个比境界就低些。下一档是通幽，好像是找到了通向高境界的一条小路。第五是用智，就又有点刻意去追求的意思。下面叫小巧，是耍小聪明，是底层次的智慧。第七叫斗力，显不出智慧和技巧。最后两档是若愚和守拙。愚蠢、笨拙当然不好，然而大智若愚，大巧若拙，反而似乎是更高的境界。所以说围棋这九品特别奥妙，充分体现了中国文化。
围棋的胜负也体现了中国文化。其他棋类的胜负都是斩尽杀绝，非要把“老将”杀死，把“帝王”抓走才算胜利。但围棋赢十目是赢，赢半目也是赢，不是斩尽杀绝，甚至能和平共处。这体现了一种和谐、中庸的思想。中国唐代把琴棋书画看作“四艺”，围棋作为精神层面的艺术，必然有虚幻、模糊、抽象的内容，体现出中国的审美。有的画家说围棋黑白交融，就像一幅水墨画，下棋的人懂得围棋有好形。
我想，没有任何东西能像围棋这样充分体现出中国的特色、思想、文化内涵。大家知道中国有四大发明，但我想如果中国没有这些发明，世界其他国家可能早晚也能把它们发明出来。但是，如果中国不发明围棋，那世界上就永远不会有围棋，因为围棋体现了太多中国的思想和智慧。
围棋为什么又是最世界的？围棋子一黑一白，没有任何文字，黑白是宇宙中最基本的色彩；围棋盘横竖各十几道线，像地球上的经纬线，都很朴素简单。围棋尽管变化最复杂，但是规则反而最简单。把棋子放在交叉点上，四个子围一个子，就可以下起来了，比赛中裁判也不用解决什么技术纠纷。围棋又最能体现自由和平等。其他棋类项目的棋子都有大小之分，围棋的每个子都是平等的，只有放下去时才一指千钧，妙手臭棋立显。所以围棋遇到一个局势，棋手最可以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和创造力，在个交叉点下出一个最理想的天地来。这里没有骑士，没有将帅，子子平等，最能发挥个性。围棋不论它的外形或者内涵，都很容易被任何国家和任何民族所接受，所以我说围棋又是最世界的。现在围棋在国外发展的势头越来越好，许多外国人学了围棋以后，对围棋评价非常高。
●围棋是最复杂的又是最简单的
围棋的复杂世界公认，因为围棋的变化太多了。围棋有多少变化？数学家说是天文数字。《天方夜谭》里有这么个故事，一个印度的皇帝要奖赏一个人，那个人说只想要粮食。他要多少粮食呢？他说国际象棋有64个格子，第一个格子放1粒米，第二个放2粒米，第三个放4粒米，这样翻着倍数放上去。皇帝觉得并不多，就答应了，结果算下来全国的粮食给他都不够。围棋棋盘比国际象棋要大近6倍，算起来那就不知道要多多少倍了。唐代有个文人叫冯贽，他感叹“人能尽数天星，则遍知棋势”。能把天上的星星数清楚，也就搞明白围棋的种种变化了。围棋这些复杂的变化，可能是世界上其他智力游戏望尘莫及的。
为什么说围棋又是最简单的呢？首先是围棋形式简单：方的棋盘，圆的棋子，就黑白两色。其次围棋的规则也简单，小孩子一学就会，入门很容易，就是四个子围一个子，基本原则很简单。这和《周易》类似，有变易、简易、不易三个原则，在根本上那些原则是不变的。在无穷无尽的变化中只有一个基本规律。因此围棋说简单也简单，说复杂也复杂，这是我说的第三个意思。
○围棋是最精确的又是最模糊的
围棋的精确比较好理解。一个棋手水平的高低，取决于他下棋的时候算得是否精确。一般说业余棋手很难下过职业棋手，就是因为职业棋手算得精确，一步棋要算五十手、六十手。下围棋到了对杀的阶段，常常有好几种下法，每种下法算起来都能形成一个纵深，需要非常精确。所以下围棋锻炼逻辑思维，计算非常严密。精确除了体现在计算方面，还体现在对形势的判断。
下围棋几乎每一手都要判断形势状况，然后制定下一步的战略战术。我的形势差一目、半目要怎么下，反之好一点又怎么下，判断很重要。职业棋手下棋，输半目就是输半目，他早就清楚了，不可能下完棋等裁判数目。像韩国的李昌镐下棋，他经常赢对手一目半两目半，因为他算得很清楚，赢你一目半，就不去冒险对杀，所以说下围棋判断也要非常精确。由于下围棋要精确，所以棋手一上年纪竞技水平就会下降，因为他精力不济、体力不够，算不了那么精确了。
围棋不光有精确的一面，还有模糊的一面。刚才我说到围棋体现了中国的思维习惯——模糊、含蓄。围棋不像其他棋类项目，胜负只有一条路——把对方最重要的棋子杀死。围棋的胜负不是非要消灭对手，赢一目是赢，赢十目是赢，吃对方一条大龙也是赢。所以围棋碰到同一个局势，不同棋手根据自己的性格、风格、思维，会有不同的下法。可以像古力那样凶猛，也可以像马晓春那样轻盈，还可以像李昌镐那样平稳。我遇到一些西方人学围棋，总要问你在某种局面下究竟怎样下才最好，这实在让我无法回答。遇到古力这样的棋手，会上去跟你对杀，这是他的擅长。杀得局面越复杂混乱，对他来说越简单，赢面越大。要是李昌镐这样的棋手就又倒过来了，局面越平稳他越有把握，不去谋攻，小赢也是胜，就会注重防守。
围棋是典型的中国文化，有很多不确定的东西。围棋有“厚势”、“有味道”这样的概念，你说下棋怎么会有厚、薄的区别，又怎么会有味道呢？但围棋却恰恰讲究留有余味、有厚味。所以我想计算机如果要下好围棋，就必须有一个质的飞越，恐怕要有另一种思维了。所谓“道可道，非常道”，有些道理讲不清楚，要你自己去感悟、体会。很多人去死背定式、死背布局那是没有用的，一个好的棋手，必须要有自己的风格，自己去悟出道来。从这方面来说，围棋又是很模糊的。
●围棋是最文静的又是最激烈的
中国古代游戏，大多是俗文化，能上升到精神层面的唯有围棋。围棋作为一种文化，它的文静包括文雅和安静两方面的意思。中国的文化大都追求一种文雅，比如书法家写字讲究心平气和，不同于西方的油画家作画更多的是激情。所以围棋也是非常文雅的，几乎所有的雅用在围棋上面都很合适：赛场很肃穆庄重，环境幽雅；棋手沉稳端庄，举手落子姿势优雅；棋盘棋子古色古香，式样典雅。还有对围棋的兴趣是雅趣、下棋是雅玩，观棋是雅赏……所以说围棋是很文雅的东西。
围棋又很安静，棋手可以说是社会中最安静的一群人。许多人从在幼儿园的时候就开始坐在那里下棋，远离喧嚣的社会。特别是职业棋手，跟社会的接触更少，虽然下棋也要各地跑，但实际的接触范围很小，对社会了解不多。前面我说的围棋又叫坐隐，下棋的人真是隐居于纹枰之中了。棋手整天下棋，非常安静，这也显示出围棋的文静。
同时围棋比赛又是最激烈的。刚才我说过，一个棋手从小就牺牲了很多孩子玩耍的乐趣，他的家庭也围绕他在精力、财力上付出许多代价，所以围棋就是棋手的一切，是他的理想，是他的信念，甚至是他的生命。对于职业棋手来说，赢一盘棋的高兴和输一盘棋的痛苦反差太大。当然一般对抗性的竞技项目都是这样，不过许多体育项目一天也就训练几个小时，而下围棋的人整天都在想围棋，付出越多胜负的反差也越大。现在的围棋比赛都是淘汰赛，笑到最后的就一个人。大多数棋手到最后都会输棋，比的是谁最后犯错误。比赛过程越长，付出代价就越多。所以可以说围棋对局就是一场残酷的斗争，它的本质是非常激烈的。
围棋比赛的激烈程度，也能从棋手身上反映出来。比如日本的超一流棋手赵治勋，他在日本拿过70多个全国冠*，一次他在北京比赛，一盘棋下输了，他一个男子汉坐在那里眼泪流到棋盘上去了。还有一个棋手林海峰，他修养特别好，输了棋还跟对手请教、研究。可是一次他的孩子到我家里说，他爸爸输了棋回家肯定三个晚上睡不着觉，一直在摆棋，就是说梦话也是在说棋。年我参加中央电视台举办的一次比赛，和曹大元下一盘棋，本来我是肯定赢半目的，但有一步棋我就是不肯补一手，结果反而输了。当时我回家也是三个晚上睡不着觉，输棋后痛苦是一个棋手的本性呀。当时我已经从一线棋手退下来许多年了，输一盘棋还如此的输不起，大家想一想围棋的激烈程度带给人是怎样一种震撼啊！所以说围棋表面看最文静，实际上最激烈。
○围棋是最狭窄的又是最广阔的
这里我指的是走围棋这条路。一方面，全世界学习围棋的人有成千上万，但是能成为职业棋手乃至一流棋手的却少之又少，更不可能每个人都成为聂卫平、李昌镐；另一方面，如果我们学习围棋是为了放松精神、陶冶情操，则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一条康庄大道，我们便能尽情享受所带来的好处。正如日本棋院中的一条横幅说的那样：“围棋有五得：得好友，得人和，得教训，得心悟，得天寿。”
当前，社会上很多学围棋的孩子都想当职业棋手，这条道路也确实有诱惑力。一个职业棋手得了世界冠*，或者取得好成绩，不仅一下出名了，还能获得许多奖金。就是仅仅参加围棋联赛，一年也能收入几十万元人民币。但是我认为职业化道路特别狭窄。我自己是干这个出身的，所以更愿意劝别人不要千*万马都去挤独木桥。除非你真有这方面的天赋，所有的专家都看好你。现在每年的段位赛，全国最优秀的四五百个孩子去打20个名额，很不容易。所以每次成绩出来，打上的家长抱着孩子呜呜哭，两人高兴呀；打不上两人也呜呜哭，很难受啊。然而打上初段又怎么样呢？后面还有很多关啊！
但是作为业余棋手的路是最宽广的，一个人从四五岁开始下棋，到八九十岁还能下，而且不分男女老少，像这样的体育项目是很少的。围棋需要的场地、器材简单，买副棋盘、棋子一辈子都能用，甚至棋盘、棋子还可以有代用品。以前条件不好，人们拿些深浅不一的小石子也能下围棋，享受它带来的快乐。因此我说围棋又是一条康庄大道，中国十几亿人都可以学，都可以玩。现在有了电脑网络，找对手就更容易了。所以我说走围棋职业这条路最狭窄，业余这条路最宽广，我希望大家都去走，其乐无穷。职业这条路大家尽量不要去尝试，这么窄的一条路不好走。
围棋充分体现了中华文化，体现了中华文化的特征和精髓、中华文化的魅力和神韵。当前我们国家正提倡传承中华文明，弘扬中华传统文化，我想围棋是最合适不过的东西了。我们祖国越来越强大，我想主要体现在经济方面，在其他方面还是有不足之处，特别是文化和思想。
我曾在电视里看到英国前首相散切尔夫人说，中国出口了电视机，但未出口电视节目以及中国的文化和思想。这是大意，我想这句话说得很深刻、很中肯。我想一个民族要真正被人尊重首先要尊重自己。中华民族已经在国际舞台上站起来了，但是要真正站得住，必须要整合自己、健全自己、发展自己，这就需要中华传统文化的根基。
历史悠久的围棋蕴含着丰富的文化内涵和厚重的文化积淀。一方面，在数千年的发展历程中，围棋高手辈出，留下了大量棋谱和各种棋论文献；另一方面，各阶层的人，无论是帝王将相还是文人士子，喜好围棋，吟咏围棋，留下了丰富的围棋诗文和书画。这构成了中国文化的宝贵财富，具有很高的思想与艺术价值。古代围棋更多是文化围棋和艺术围棋。在竞技体育运动盛行的今天，围棋往往被当成了纯粹的体育竞技，其竞技性被发挥得淋漓尽致，但是文化性和艺术性却渐渐为人所淡忘。
围棋蕴含的人文价值还有待于进一步开发与挖掘，其中很重要的一个方面就是广泛宣传。世界智力运动会的举办，将成为传播围棋文化、呼唤文化围棋的有效途径。随着世界智力运动会的理念逐步深入人心，中国的围棋、围棋文化乃至传统文化将得到更广泛的交流与传播，并将在人类文明的发展进步中发挥越来越重要的作用。
今天，我们推广围棋，实际上就是在继承弘扬祖国优秀的传统文化，我们在学习围棋的过程中，也很自然并且很快乐地学习、理解、认识和接受了中华文化。中华文化的核心是和谐，而学习围棋也能够更好地领悟和谐。围棋的普及有利于家庭的和睦、朋友的和好、社会的和谐、世界的和平。归根结底，围棋可以带给人们很多体悟，但最重要的是能带给人快乐。广大围棋爱好者学习围棋还应该协调好学棋与学习、工作的关系。我希望，人们从学习围棋中提高素质、锻炼能力、享受快乐，而不是影响学业和工作。这是我谈的一点体会、一点感想、一点粗浅的认识，肯定有不当之处、片面的地方，请大家多批评。
编者注：
陈祖德(.02.19—.11.01)上海人，第五、第六届全国人大代表，著名九段围棋大师，新中国第一代围棋国手的代表人物，围棋“中国流”布局的创造者。他曾任国家体育总局棋类运动管理中心主任、中国棋院院长，中国围棋协会副主席、主席，《中国围棋年鉴》编委会主任。20世纪60年代屡获全国围棋赛冠*。年，陈祖德战胜日本杉内雅男九段，成为第一个战胜日本九段棋手的中国人，打破了"日本九段不可战胜"的神话。年，陈祖德患胃癌，在病中撰写自传《超越自我》，成为激励一代人的名作，荣获第二届“人民文学奖”。年被评为“新中国棋坛十大杰出人物”。陈祖德为整理中国围棋古谱投入了极大精力。他的主要著有《徐程十局》《*龙周虎》《血泪篇》《过周十局》《襄夏战梁程》《当湖十局细解》《无极谱》等。这些著作对于宣扬围棋精神，促进我国围棋运动发展，发挥了重要作用。
陈祖德院长曾为本人出版的《棋诀十三篇》题写书名。这篇《陈祖德论围棋》是他为普及围棋所作的演讲，经整理之后在此发表，以飨读者，并以此来纪念他对我国围棋事业发展所作出的巨大贡献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