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家，小叔和我的孩子
???视频里看到了两年未见的小叔。
???爸爸正在与小叔吃饭呢！四样菜，一人一碗炖肉，半瓶酒，亲兄弟俩，那张我再熟悉不过的方形小餐桌，还是妈妈在世时买的。
???今天是小叔的生日，爸爸特意多做了几道菜，喊小叔来吃饭。
???小叔是个聋哑人，没成过家，无儿无女，对于生日的概念他是模糊的，但至少世上还有那么一个人，记得今天是他的生日。
???我跟爸爸说，让我看看小叔。不知网络为何物的小叔，镜头里敦厚亲切的面容，带了几分孩子般的新奇，我朝他挥挥手，他也朝我挥挥手。
???我笑了，小叔也笑了，皱褶的脸庞刹那舒展，亦是遮掩不住的沧桑。爸爸说，小叔也都快七十了。怎么会呢？我印象中总觉得他应该是还很年轻，要比爸爸小很多，原来竟也是古稀之年的老人了。
???有几人曾真正在意过注意到他的老去呢。
???镜头转向爸爸，爸爸说，小叔流泪了，我也是。
???作为奶奶最小的孩子，小叔也曾受到过奶奶特别的偏爱，三岁了才断母乳。那年，当九十岁的奶奶跟我说起这些时，像个孩子似的哈哈大笑，彼时她与一直跟着她生活的小叔，刚刚吵了一架，挨了训的小叔，朝奶奶翻着白眼一脸不服气的样子。
???训过骂过也用拐杖敲过小叔无数遍的奶奶，有一点好吃的，依然会想到给小叔留着。那时还在外面做工的小叔饭量很大，每逢妈妈包了水饺蒸了包子让我或者弟弟给奶奶和小叔送去时，总是会说要多放点，要不你奶奶就会怕你小叔不够吃把自己那份也留给他了。
???凡事想得开性格开朗又有几分凌厉的奶奶，作为一个母亲，虽然有时也会狠狠骂小叔嫌小叔有时不听他话，但骨子里，对小叔这样一个因为残疾没能成家的孩子，那份本能的呵护一直都在。
???奶奶去世的时候，小叔趴在奶奶坟上呜呜哭，拽都拽不起来。之后是妈妈，开始对小叔事无巨细地照顾，做饭送饭，帮他打扫卫生，生活自理能力差不善料理家务的小叔半天就会又把屋子弄得乱糟糟，妈妈就一遍遍收拾……
???甚至小叔的衣物棉被都是妈妈帮着拆洗缝制。妈妈去世的时候，小叔也呜呜哭了，因为聋哑脑子反应有些慢的小叔，是明事理的，谁对他好，他心里其实都知道。
???之后是爸爸了。负责小叔的一日三餐，带他理发领他去看病打针，帮他买换季的衣物，给他买爱吃的苹果……小叔比划的所有“哑语”爸爸都明白。懂得感恩的小叔，看到膝关节做过手术的爸爸要出门倒个垃圾什么的，总是抢着去做。
老家，小叔和孩子
???也是多么要强的小叔啊，像当年聋哑的爷爷一样。让他去屋里的沙发上坐，他总是拿个凳子坐一边，笑着比划着“说”身上的衣服脏，虽然并没有人嫌弃他。乐于助人的他，有一身力气，无论给别人帮忙还是在福利工厂做工时，都是任劳任怨，从不会耍滑头怠慢。厂里老板不止一次对爸爸说，你这个兄弟太实诚也太勤劳了。
???这样的老实人，也曾被人欺负捉弄过。爸爸曾经夜里骑车赶到那户人家，义正辞严告诫了拿小叔当“免费劳力”使唤的人，让他明白，小叔也是有哥哥护着的人。
???其实，老家现在对于小叔这样的孤寡老人福利*策是完善的，小叔本可以免费去镇上的敬老院生活，那儿的环境条件都不错，但固执的小叔，就是不愿意离开熟悉的村子。
???这也是爸爸每次到我这来，都不愿意长住的原因之一，他惦记老家那个不会说话的弟弟呢！
老家，爸爸和孩子
???只是爸爸年纪确实也大了，腿脚又不好，也到了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了，妈妈去世后，他亦成了我最深的牵挂，特别去年他自己在老家摔了一跤后，虽然万幸无碍，但还是让我多了思量。
???终究爸爸也是个老人了，小叔也是。无论以后怎么样，爸爸说，只要我还在老家一天，我就会管好你小叔一天。
???看到视频里没有语言举杯笑着在那儿庆祝着生日的兄弟俩，看到后面墙上妈妈的照片，现在那么安静空旷了的家，想起以前很多事，想起我和弟弟小时候满屋满院子追来跑去，想起妈妈一遍遍慈爱的话语：“去，给奶奶和小叔送饺子去”……
???人生是真实的，又犹如幻境。芸芸众生的酸甜苦辣，各自的境遇与命运，三言两语，又怎能说得清呢。
???那年带孩子回老家，我拿着买好的几个整理袋，去小叔家把他屋里床上的衣服被褥重新归纳收拾了一下，我亦看到了小叔眼角的泪花，其实，远在外地的我，能为他做的实在寥寥。
???他逗着我的孩子玩，用我始终听不懂的“语言”，但我能清晰看到他眼神里的呵护和爱。那是五月，我喜欢的桐花都落尽了，胡同里空荡荡，大多户房屋都是破败的老宅了，有多少熟悉的人，走着走着都不见了。
???我心底的潮湿，土墙边的苔藓一般，那么安静。
东篱欢迎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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